写的是《天书》 说的是“人话” ——评徐冰及他的“语言”

作者:曹之光

许多观众对当代艺术这种形式,乃至对当代艺术家都没什么好印象。常常,观众面对一件意蕴高深的作品,感到不明所以,尽管展览有前言、作品有展签,但在阅读后更是一头雾水:“语境”“主义”“体系”“媒介”……这些词汇呈现出“居高临下”的傲慢气势,把当代艺术推得“高高在上”,也由不得观众满腹狐疑:“这说的是人话吗?”

不仅是普通观众这么说,部分艺术圈内人也是这么想。陈丹青曾在CCAA当代艺术奖评论奖现场表示,组委会收到的30多份艺术评论提案中,有一半看不懂,而他作为中方的评委,实在无法忍受:“我没有想到学术论文腔已经入侵到当代艺术里了,这些艺术评论写的什么,我看不懂,我真想一头撞墙撞死!”

作为国际上最具影响力的中国当代艺术家代表,徐冰却鲜少给观众带来这样或那样的困惑。这就是徐冰的厉害之处,他的作品能被看懂,至少是在浅层次上能让人看懂。在浦东美术馆的“徐冰的语言”展览中,徐冰的许多大部头作品都能三言两语解释通,徐冰本人为媒体导览时,也始终保持着一种平等对话的姿态,并饶有兴味地介绍作品创作背景,他的那口京腔普通话听上去就格外热情。

《天书》是徐冰的成名作,下的是笨功夫。因为让会写汉字的手,再去造几千个根本不存在的“伪汉字”,是说不出的别扭。“你让我现编,我还真编不出来”。徐冰如是说。于是他找来了一本康熙字典,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位编造,就这么花了4年时间。

《地书》的创作灵感则来自徐冰的生活经历。他看到口香糖包装纸上的三个小图,分别画着:一个嘴唇和一个小红点;一张纸,小红点放在纸中间;包着口香糖的纸团投向一个纸篓。徐冰发现这三幅小图实际上讲了一个小故事,于是产生了一个念头:“我能不能全部用标识和符号来讲一个长故事呢?”通过不断积累标识和符号,最终印刷出版《地书》,后在多个国家发行。《地书》无需翻译,因为不管什么文化背景,讲哪种语言,只要有当代生活经验,就能读懂《地书》。“这种符号语言可以和所有语言直接对位,它可以是‘元宇宙‘的‘元语言’。”徐冰说。展览现场,还展示了徐冰用符号语言写的周杰伦《告白气球》歌词:“周杰伦还挺喜欢。”

展览作品《转话》,是徐冰在上世纪90年代刚刚旅居美国时创作的。“那时候英语水平很差,哪怕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这就导致思维和表达变得很错位,你的思维是成人的,但是你的表达跟幼儿园小朋友差不多。”这件作品就是他把一篇文章从中文翻译成英文,再译成法文、德文、西班牙文、日文、泰文,最后翻回中文,“看看文化交流、沟通的误差到底有多大。”举重若轻,一件观念艺术作品就被说明白了。

当代艺术没有国籍,当代艺术家有国籍,徐冰是一名典型的中国艺术家,他的作品始终关注着东西方的语言与文化,且易于观众感知。让他尤为感动的是,他那只惊艳威尼斯双年展的“大鸟”——《凤凰》,后来巡展至美国。当地一幼儿园组织小朋友参观,班上有一个从中国来的小朋友,因为孤独很少说话。“但小朋友看到《凤凰》时,就大声说中文:‘这是从我来的地方来的!’他一定感受到作品带着的中国气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整个文化环境弄得……今天的当代艺术好像成为了一个特殊的领域,似乎只有‘天才’或者‘有艺术感觉的人’才能参与的一个创造性事物。”古代有“宦游人”,徐冰则是当代的“艺游人”,满世界到处跑,参加各种展览以及艺术驻留项目,对于当代艺术的弊病也了解得不少。他发现,当代艺术越来越习惯依赖理论家的阐释,但是越阐释就越和一般人的关系离得越远,“这其实是值得反省的”。

写的是《天书》,说的是“人话”,徐冰正是用这种循循善诱,带领观众走进当代艺术之门。

栏目主编 张琪

责任编辑 邓清元

摄影 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