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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子崖何以被称为“考古圣地”

□ 张宗国

城子崖遗址位于山东省济南市章丘区龙山街道办事处，是龙山文化的发现地和命名地。从2010年开始，“中华文明探源工程”项目和“考古中国”项目接连在城子崖遗址开展，这说明中国文明起源与龙山文化的关系越来越密切。

龙山文化距今4000—4600年，广泛地分布于陕西、山西、河南、山东等黄河中下游区域，是黄河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是山东地区史前特别是新石器时期最重要的考古学文化之一。龙山文化所处时代是中国古代由前国家社会向国家社会转变的过渡阶段，即所谓中国历史的黎明期，是中国文明起源路径上的关键环节，在中国考古和历史研究中均占据了极为重要的地位。作为龙山文化的发现命名地，城子崖遗址也被赋予了非同一般的属性，被学界称之为“考古圣地”。

1928年春，著名考古学家吴金鼎先生从济南往东平陵城（位于济南市章丘区龙山街道，城子崖遗址向东2公里处）作考古调查时发现了城子崖遗址。城子崖遗址发现后，中国第一批考古学家于1930年、1931年对其进行发掘，龙山文化遂得以面世。

城子崖遗址的第一次发掘具有很深刻的学术背景。鸦片战争以来，伴随着中国国际地位的下降，包括中国人种起源和文明起源等内容在内的“中国文化西来说”在一定时期内相当盛行，甚至一度成为主流。城子崖遗址的考古发掘工作是中国学者寻找和证明中国文化本土性的一次努力，为推翻“中国文化西来说”以及后来提出“夷夏东西”的历史命题，从而破除长久以来统治中国学术界的中原中心论和王朝史观提供了最为坚实的史料证据。

城子崖遗址的发掘揭开了龙山文化的面纱，也揭开了探索中国文明起源的序幕，这就是历史学家傅斯年在《城子崖》报告序中所说的“上溯中国文化的原始”。随着考古工作的发展，龙山文化这一概念所涵盖的内容日益庞杂，逐渐改变了本来的含义。考古学家严文明先生认为，与龙山文化属于同一时代的文化应该有一个共同的名称，即龙山时代。龙山时代所涵盖的时间范围为距今5000—4000年，持续时间一千年。这段时间是中国文明的形成和发展阶段。深入研究龙山时代，揭示其本来面目，是解开中国文明起源的疑团、正确认识中国上古史的关键。20世纪30年代城子崖遗址的发掘，实际上揭开了中国文明史这一关键阶段的帷幕，虽然当时不可能准确判断龙山文化的社会性质，但发掘者已看到城子崖黑陶文化在探索中国文明起源问题上的重要地位，指出要是我们能寻出城子崖黑陶文化的演绎秩序及所及的准确的范围，“中国黎明期的历史就可解决一大半了”。

城子崖遗址的第一次发掘尚处于中国考古学的起步阶段，经验很少，当时的学科水平尤其是对地层学的认识还很有限，分析释读地层现象的能力还很薄弱，因此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问题。比如地层划分上固然清楚地分开了灰陶期与黑陶期两大层，然而黑陶期实际上包括龙山文化与岳石文化两个阶段，这次发掘把两者混为一谈，导致把岳石文化城址误认为黑陶期也就是龙山文化城址，从而形成了一段悬案。虽如此，城子崖遗址发掘在中国考古学史上也具有开创性意义，由此揭示出来的龙山文化，与仰韶文化一道成为中国史前考古的基础，对于认识和研究中国新石器时代的文化与社会发展，都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1989年开始，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城子崖遗址进行了第二次大范围的发掘。这次发掘基本掌握了龙山、岳石、周代三个阶段的文化堆积分布状况，基本究明了这三个阶段城址的时代、走向、范围以及其间的地层关系。尤其关键的是，通过对20世纪30年代发掘区域的复掘，发现当时发现的黑陶期城址并不是龙山文化时期，而是属于岳石文化时期，真正的龙山文化城墙还在岳石文化城墙外侧。两者的夯筑工艺截然不同。究其原因，还是当时正处于近现代考古学的诞生期，考古资料少、学科发展水平低。

这次探掘工作还注意到了中心聚落与区域之间的关系，开始从聚落群的角度考察城子崖遗址作为龙山文化一个中心点与区域之间的聚落和社会的结构。考古学家张学海先生首次提出“章丘古文化小区”的概念，不仅分析了以城子崖为中心的章丘聚落群，还指出该区域历时八千年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发展链条，存在一部古文化、古城、古国一直到方国、帝国郡县的历史，值得深入发掘研究。特别是龙山文化时期城子崖区域形成了“都、邑、居”金字塔形的等级聚落结构，可与古代文献中关于国家的形态描述相对应，表明城子崖所在的区域社会已经迈入了国家的门槛。

2013年起，按照“中华文明探源工程”“考古中国”项目的部署，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等单位联合对城子崖遗址进行了第三次发掘，通过此次发掘基本弄清了遗址中心部位淤土堆积的性质，明晰了龙山、岳石、周代三期城墙的结构和关系以及遗迹、城墙、城壕的分期。确定了龙山文化堆积最为丰富的区域以及城子崖遗址的南北两侧城门等等。我们注意到，城子崖岳石文化遗存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龙山文化，甚至犹有过之。城子崖遗址考证了龙山文化向岳石文化的转变，以及岳石文化晚期面对强大的中原王朝的压力时所产生的变化。龙山文化和岳石文化两个阶段的城址发现，占据了中国文明天亮时最为紧要的一段。

城子崖遗址自发现以来已经走过了将近一个世纪，其科学价值越来越得到社会各界的重视。2010年，城子崖遗址被列入中华文明探源工程，2017年被批准为国家考古遗址公园，2021年入选中国“百年百大考古发现”，2024年，“城子崖史前文化研学”获全国考古遗址保护展示十佳案例。随着时代的向前，城子崖必将迎来文物保护、科学研究和社会价值的多重实现。

（作者系城子崖遗址博物馆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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