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21世纪以来，哥本哈根面临着日益严峻的环境挑战，为更好地应对气候变化，政府于2009年提出了建设“绿色哥本哈根”的决议，旨在将对自然环境的考虑纳入城市规划和发展。《哥本哈根城市自然战略（2015—2025）》的发布，进一步明确了城市自然系统应与城市规划、城市服务相统筹，并指出应在提高城市生态系统质量的同时，为城市居民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在这一背景下，位于哥本哈根市近郊的桑德比（sundby）地区编制了《桑德比地区更新规划（2017—2022）》打造一个“适合所有人的桑德比”。该规划提出3项策略，分别为打通绿色廊道、重塑公园体系、加强公众参与，于2023年初完成了规划实施评估相关工作，预计在2024年完成实施。
哥本哈根：以多样策略重构“城市自然”
不断压缩的城市自然空间
2008年以来，哥本哈根面临着绿色空间受到挤压、自然环境质量不断降低等问题。政府尝试通过新建公园扩大城市绿地总面积进行改善，但随着城市人口的增加，哥本哈根的人均绿地面积不增反降，逐渐低于其他的北欧大城市。预计到2025年，哥本哈根的人口还将增加近10万，这将使人均绿地面积进一步下降。因此，哥本哈根制定了《哥本哈根城市自然战略（2015—2025）》（以下简称“《自然战略》”），创造性地提出“城市自然”（urban nature）概念，这一概念囊括城市中的一切动植物及其生存环境，通过规划、景观、建筑设计、绿化等力量的协同，在维持现有绿地面积及自然空间的基础上，进一步实现哥本哈根城市自然环境提升的长期目标。
拥有更多的蓝绿空间和户外场地
在哥本哈根致力于建设拥有更多蓝绿空间和户外活动场地的气候适应性城市目标下，《自然战略》提出了两大愿景，一是在哥本哈根创造更多的自然环境，将城市的环境保护和优化视为一个整体，以现状绿地等空间为基础，挖掘屋顶绿化、楼面绿化、行道树、学校运动场等潜在的环境优化机会，在宏观及微观层面扩大绿色空间的覆盖率，并将对城市自然环境的考虑纳入未来的城市规划过程，作为一种积极的手段为城市生活创造最佳环境，增加人类福祉；二是提高哥本哈根城市自然环境质量，具体策略包括：增加生物多样性、增强气候适应能力、保护自然区域、增加乔木数量、提升空间品质和促进水资源合理利用等。
城市自然空间潜在利用区域
来源：《哥本哈根城市自然战略（2015—2025）》
桑德比：城市近郊的自然策略响应
《自然战略》指出，城市自然环境不仅具有调节气候和维护生物多样性的重要功能，更是居民社会交往、体育活动、自然教育的重要载体。优化城市自然环境，对提高城市韧性和增强城市活力都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哥本哈根的桑德比地区正是一个韧性和活力都亟待提升的地区。《自然战略》提出后，桑德比地区积极响应号召，将面临的挑战视为解决环境问题、提高城市自然环境质量、提升公众参与积极性的机遇，于2017年发布了《桑德比地区更新规划（2017―2022）》（以下简称“《更新规划》”，并于当年秋季陆续启动实施。
桑德比地区在哥本哈根的区位
来源：《哥本哈根城市总体规划2019》
桑德比地区位于哥本哈根近郊，三面环陆、东部接海。一方面，自然环境条件优越，分布有大量公园、绿地、农田等绿色空间；另一方面，由于整体海拔较低，极易受到海平面微小变化的影响，具有一定的脆弱性，自然韧性的提升对其未来发展极为关键。社会环境方面，地区最初为两个独立的村庄，1871年合二为一后统称为桑德比，1923年并入哥本哈根市。南北向的阿玛格公路将整个桑德比地区分割为东西两部分，而1966―1971年间，按照战后规划将住房、工业和基础设施分开设置的原则，桑德比又在原有基础上被划分为南北两个片区，整体城市肌理呈现不规则割裂的特征。
桑德比地区多元且割裂的地区特征
来源：《桑德比地区更新规划（2017—2022）》
这样的城市形态，使桑德比变得复杂而多元，这里有丰富的历史、形式迥异的建筑、各种收入水平和文化背景的居民，共同构成了多样化的社会结构。这也导致了地区内自然资源、生活资源的分配不均，以及城市风貌的杂乱无章，不仅为人们的生活带来不便，还间接造成了各片区市民相对封闭和整个地区凝聚力的缺失。
桑德比地区绿地面积较多，历史上长期以农业生产为主，耕地作为哥本哈根重要的绿色空间资源受到了保护；同时，由于改扩建时间相对较晚，人类活动对于城市自然环境影响较少，地区内保留着大大小小的自然公园。因此，在桑德比地区被并入哥本哈根市之初，其功能定位就偏向于提供公园绿地和活动场地。但随着城市发展和扩张，桑德比所处圈层定位由城郊乡村地区逐渐转为近郊城市空间，原有的空间结构、公园布局、绿网体系等逐渐不再适应城市发展和人口增长的需求，亟需规划和实施的协同更新，在《哥本哈根城市总体规划》《气候适应规划》《自然战略》等城市层面发展战略的基础上，《更新规划》这一面向地区特色的政策应运而生。
连接、重构和焕活：打造“适合所有人的桑德比”
《更新规划》梳理了桑德比地区的历史沿革、现状特征及资源条件，进一步提出“桑德比的特殊之处就是其多样性”，要通过增加不同居民和住宅区之间的联系，增强地区安全性从而将其塑造为“适合所有人的桑德比”。为解决长久以来的地区割裂问题，并为桑德比地区的城市自然环境带来新生，《更新规划》提出了3项重要策略：连接、重构和焕活。
桑德比地区更新规划策略
来源：《桑德比地区更新规划（2017—2022）》
连接社区和海滩：桑德比地区绿色廊道计划
桑德比地区整体道路网络呈南北走向，东西方向缺少连接，且现状道路大多为车行交通主导，充斥着噪音和污染，不仅导致与极富特色的自然区域之间可达性较差，居民的日常居住环境和出行也受到影响，造成生活不便。还有报道称由于客观存在的物理障碍阻隔了社区之间人们的交往，使得桑德比不同地区之间的市民心理落差很大。正如当地居民所说：“在桑德比，我们必须打造一条从社区到海滩的叙事路线”。在此背景下，《桑德比地区绿色城市廊道计划》（以下简称“《廊道计划》”）正式发布。
《廊道计划》总图
来源：《桑德比地区绿色城市廊道计划》
《廊道计划》对桑德比地区的城市结构进行调整，打造一条东西向、行人友好的廊道空间，自西向东串联阿玛格自然保护区、桑德比体育公园、桑德比广场、医院、学校等重要场所，并最终通向海滩，成为连接城市与海滩的重要廊道。绿色廊道打通机动车、自行车、步行等多种交通方式，旨在实现长久以来割裂的东西地区的连接与互通。在串联起不同社区和公共服务设施的同时，也将该地区的两个大型自然区域阿玛格自然保护区（amager fælled）和阿玛格海滩公园（amager strandpark）连接起来。
《廊道计划》通过3个主要手段打通空间连接、加强社交属性、维护城市安全。首先，以廊道打通街区东西向连接，优先考虑步行和骑行者的需求，将这一绿廊塑造为慢行友好的安全通道，并通过增加行道树、铺设透水铺装等方式优化环境质量和承载力。在此基础上，串联沿途重要公共空间，提升社交属性，多个位于廊道两侧的公共空间节点被塑造为聚会场所、市集、儿童活动场所、文化交流场所等，以点状空间聚人气，打破“物理屏障”分割，加强廊道南北两侧的聚集交流。通过构建街区网络，疏通廊道两侧的多条南北向道路，连接多个街区内部的重要地点，加之道路标引导视、灯光、景观设计等微观要素的协同，在街区内创造多个“兴趣点”，为人们增加出行选择，也提升了街区安全性。
《廊道计划》的三个策略
来源：《桑德比地区绿色城市廊道计划》
塑造地区图腾——桑德比的“马赛克”城市更新符号
桑德比的地区更新设计以“马赛克”为重要理念，提出城市的场所和各类空间功能是以马赛克形式拼贴在城市肌理上的。在此基础上，将每个微观空间单元视为一块马赛克砖，并将需要的功能以模块化思路置于城市空间中，讲究灵活的功能组合，体现不同区段的独有特色。
在街道设计和景观塑造时，同样延续了“马赛克”这一理念，以当地特色的红砖为基础，采用多色彩的方砖组合和灵活的拼贴手法，实现铺装花纹的色彩、图案、指向性变化，在兼顾美观性和多样性的基础上，为使用者提供简约的视觉符号和鲜明的导引。
“马赛克”的不同做法
来源：《桑德比地区绿色城市廊道计划》
伴随着廊道建设、场所挖潜和网络构建，桑德比进一步优化地区内的生态体系，在廊道周边营造更多的城市自然环境与休闲游憩场所，并通过增加乔木数量、提升生物多样性、增强地面透水性等手段，增强气候韧性及适应能力。同时，将这些空间与社区及其他公共服务设施串联起来，全面提升该地区城市自然环境、城市空间品质和吸引力。未来还计划在廊道内组织各类跨社区的活动，以加强不同社区市民之间的交流，从而创造更好的邻里凝聚力。
重构公园体系，绿色空间再开发
随着工业时代的到来，在19世纪上半叶，城市规划出现了新理念⸺在城市建设过程中要注重自然环境与绿色空间，要为城市居民提供更多的户外活动机会。在这一背景下，哥本哈根市政府于1923年合并了桑德比地区以建造更多的公园和运动区，并建立了英格兰公园和桑德比体育公园。20世纪中期，菲利普斯公园也建成落地。在某种程度上，公园和城市自然环境成为桑德比的“名片”。诚然，桑德比地区的绿化覆盖率高，但现有公园存在破旧、过时、不符合使用需求、缺乏聚会场所等各类问题。
《更新规划》指出，公园和自然空间是桑德比地区独特性的核心，对现状绿地的进一步开发优化，有助于提升街区生活质量和吸引力、创建当地社交网络、提高社会安全性。现有的公园都蕴含着巨大的开发潜力，亟需更新优化。因此，桑德比地区提出对绿色城市廊道沿线的10处公园绿地进行有重点的优化提质行动，这些大大小小的公园作为重要节点，承载不同的功能和定位，通过打造不同的生境来营造多样化的自然环境，包括生态屏障、城市森林、景观花园、景观大道、城市公园和海滩海岛等，为城市居民创造更多接触不同自然空间的机会。根据各类生境栖息地的特征，选择相应的植物种类进行种植，按季度开展维护管理和更新替换，还通过放置微型建筑物为各类动物提供巢穴，进一步提高地区的生物多样性。
在不同节点营造的不同生境
来源：《桑德比地区绿色城市廊道计划》
其中，对于面向重要道路的英格兰公园，通过开放界面、修剪树木等手段提高其开放性；同时，放置多类型的城市家具，增设游乐场，并将引入音乐节等大型公众活动。对于具有鲜明地区特色的桑德比体育公园，继续发挥其运动功能，优化现有运动场、游泳池等设施，并增加涂鸦墙画等，以期提升其吸引力和活力。桑德比公墓以“从公墓过渡到公园”为发展目标，通过修整环境、增设疗愈场所、增加二战解放节庆活动等方式，增强居民与地区的情感纽带。菲利普斯公园位于廊道的重要位置，但其破败的环境和密集的植被为犯罪滋生创造了条件，更新改造将通过修整环境、创造无障碍条件、增强安全性等措施将其打造为开放友好的休闲空间。其他公园绿地以优化环境和创造活动场所为主要改造思路，试图以公园绿地发扬当地文化特色，进一步塑造和巩固地区独特性。
桑德比的各类公园
来源：《桑德比地区绿色城市廊道计划》
通过新建和改善现有的公园绿地，为整个社区提供可帮助创建社交网络的各类聚会场所，强化地区特征和社会凝聚力，方便承载不同类型的公共活动，并进一步提升城市安全性和公共空间透明度，从而使得市民拥有更健康、更具活力、更加安全的生活方式。
焕发地区活力，促进公众参与
与注重物理空间改善的前两项策略相比，“焕活”策略侧重以不同群体的力量直接带动街区社会生活，从而提升地区活力。《更新规划》指出，进入21世纪，桑德比“必须团结起来”，以社会和文化举措支持实体联系，来回应社区居民对各类活动和社会交流的强烈渴望。这一策略主要通过与当地各种协会、文化机构、群体组织和地区居民合作，实现不同分目标。
发挥青年力量。桑德比的儿童和青少年对活动空间以及有趣味性的街道具有强烈的需求，更新委员会组织了当地儿童和青少年峰会，收集想法和观点。并在2021年依托艺术项目“我们的城市”，通过与政府、当地学校合作，成立了青年委员会，合作开展让学生参与城市更新项目的课程，从而使年轻的声音真正传达到城市发展实践中。
青年委员会成立与艺术创作项目展示
来源：《桑德比地区更新规划实施评估》
支持文化艺术。桑德比的居民认为，现有的城市空间缺乏文化艺术要素，而文化和艺术活动可以让割裂的地区建立社会纽带，创造身份认同，从而促进地区发展。地区更新设立了一个专项资金池，专门支持当地文化艺术创作，还将在未来开展文化游览、共享午餐会等参与性活动。
加大沟通宣传。桑德比地区不仅存在社区生活割裂的特征，也与周围社区缺乏交流，更鲜有外部宣传。这一策略从支持当地社交媒体传播出发，配合丰富地区形象，优化标识导引等，使得整个地区形象更鲜明、更突出、更具吸引力，也提升了居民参与的热情和身份认同。
同时，该策略还支持居民维护共享庭院、修缮老旧建筑、更新公共基础设施和城市家具等，在居民参与的基础上提升地区空间品质，从而创造更好的城市生活条件。桑德比地区还计划面向该地区所有年龄段人群组织更多的固定活动，以打破社会壁垒，增强社会凝聚力。鼓励传播艺术和文化，为地区赋予特色的同时也为当地居民带来自豪感，真正打造一个“适合所有人的桑德比”。
以更新实施促进地区转型
在桑德比地区更新实施的6年中，通过与当地居民和利益相关者密切合作，其更新工作已经大部分在实施过程中，部分已经完成。2023年5月，哥本哈根市政府发布了《桑德比地区城市更新实施评估》，总结了地区更新的做法、阶段成效及预期效果，以期在2024年顺利完成。
桑德比地区更新规划实施过程
来源：《桑德比地区更新规划实施评估》
廊道计划稳步推进。目前，廊道计划已完成编制，慢行步道部分已建成，3个片区改造子项目也正式启动，预计将于2023年底前完工。廊道的建设为市民出行和使用提供了便利，在对市民采访过程中，有50%的受访者提出，与2018年以前相比，借助公共廊道穿越桑德比地区变得更加轻松频繁，前往海滩的次数也有所上升。
公园改造建设行动有序开展。2020年，桑德比体育公园、英格兰公园等公园改造建设行动大部分已实施。在桑德比体育公园改造后，与2018年相比，2023年公园内游客人数增加了至少20%。在绿色空间开发方面，2022年桑德比地区新增了至少3处街头绿地、2处绿色步道，2023年又在此基础上建立了22处集会场所。
公众参与计划初见成效。2018―2022年间，通过地区、学校合作的教育计划，桑德比地区的年轻人每年都会组织开发和实施一个独立的实体项目。截至2023年5月，已有超过1000名儿童和年轻人通过学校项目、儿童研讨会、公众参与意见征集等方式在桑德比的发展中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其他各类公众参与活动也得到了市民的积极响应和投入。
在绿色发展和生态理念被日益重视的今天，对“城市自然”的认识也得到了重塑，其内涵不仅是在城市中增加公园绿化，而是将城市及其自然要素视为一个整体，通过多方策略协同实现城市生态的改善、环境的优化和韧性的提升，并将亲近自然的生活理念传达给每一位城市居民。桑德比地区更新规划的提出，一方面是对《哥本哈根城市自然战略》的响应；另一方面也为城市发展瓶颈提供解决策略，实现对长久以来割裂、陈旧的城市空间的连接、重构与焕活，以绿色共更新、以生态促发展。在这样的发展策略下，城市更新的成果伴随城市环境的优化，体现在城市生活的方方面面，更促进实现人人共享。
（来源：市规划院、供稿人：国土规划设计分院（土地资源管理政策研究中心）李心蕊 张宇洁 ）
上观号作者：上海规划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