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元芳，此事你怎么看？

李元芳：大人，此事背后一定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想必这个段子诸位绝不陌生，虽说是n年前的老梗，不过这段源自电视剧《神探狄仁杰》的对话，至今仍为不少人津津乐道。

然而您是否知道，与如今狄仁杰广受热捧的情形不同，早年的他不过是众多公案小说中毫不起眼的一个；而他之所以能咸鱼翻身，一跃成为中国“神探”第一ip，跟一个荷兰人大有关系。

这位荷兰人便是著名汉学家高罗佩。身为中国通的他偶然间读到了一本名为《狄公案》（又名《武则天四大奇案》）的小说，并对此大感兴趣，于是他将其前三十回修改后翻译成英文在国外出版，竟不料大受欢迎，连连催促高罗佩接着更新。

为了满足读者需求，高罗佩决定亲自操刀，并在此后的十几年间以130万字打造出了一个享誉中外的“狄公宇宙”。

《大唐狄公案·紫云寺》一书，便是其中的一部佳作。

充满人情味的狄仁杰

中国人自古便有“男女授受不亲”之说，清官更是如此，他们不仅刚正不阿，对于女性——特别是美丽的女性往往避之不及，甚至表现出一种轻微的“厌女症”。然而高罗佩笔下的狄公却并非如此，他从不否认自己对美的喜爱，但也绝不对其有任何非分之想，即便是面对地位较低的娼妓优伶，也表现出应有的尊重。

高罗佩对于狄公恩爱安宁的家庭生活同样毫不避讳，为了更好地展现中国的“一夫多妻制”，特意为其安排了三位夫人。其中正妻落落大方，并对狄公是否需要纳妾这件事有着话语权；侧室外表美丽、善解人意。至于三房则饱读诗书，与狄公志趣相投。三位妻子在家庭和情感方面皆谨遵古代教理规范，认真履行各自职责，并与狄公保持着互敬互爱的关系。

狄仁杰画像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满足读者对狄公私生活的好奇心，作者特意在《紫云寺》一书中安排了狄公给大夫人过生日的桥段，不仅巧妙地引出了求救木盒的线索和阿玉求救的案件，同时也大大增加了三位夫人的曝光率，使她们有了更多展现自我的机会。如此宠粉的行为，想必在当时不多见吧。

这些对和谐家庭生活场景的描写虽然对小说中案件的侦破作用不大，却给原本紧张的故事增添了舒缓的环节，使得整个剧情张弛有度。同时，走进私人世界的狄公卸下了官职所带来的紧张与严谨，更多地表现出他身为常人的一面，他不再是一个符号化的侦探，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有缺点的人。

在高罗佩看来，他所创造的狄公是一位“介于中国传统‘超人’式法官，和一个更加人性化角色之间的人物”，而后者恰恰是中国公案小说常常忽略的一点。这些人情味的存在，不仅令狄公的形象立体而丰满，同时也促使读者与他的心走得更近。

史无前例的破案团队

福尔摩斯与华生的组合已成为了侦探小说的经典，高罗佩笔下的狄公团队同样沿用了这一模式。鉴于狄公有着政府官员的特殊身份，作者顺理成章地将其身边的家仆、干办和师爷打造成了辅佐其办案的助手，只不过狄仁杰的这些助手，与传统侦探小说中“华生”的定位并不完全相同。

一方面，他们确实扛起了“打辅助”的大旗。当狄公因身份和时间精力限制无法亲自进行调查时，便需要他们出马完成相关走访工作。譬如狄公为了了解案件是否同异域民族有关时，便安排马荣前去探听消息，而寻找丐帮帮主的工作同样是由他在做。同时，他们还身兼帮助读者获取共享信息，以及引导狄公进行推理的重任。

而另一方面，他们有时也会突破身份限制，做起临时的侦探来。譬如小说第九章马荣夜探紫云寺发现枯井尸体一节，作者几乎将他视为主角进行描写，无论是心理活动、语言特点还是动作神态，都刻画得极为细致，几乎与侦探别无二致。

不过正如推理小说中“多个侦探对决时，最厉害的总是最后出场”的桥段，无论这些助手如何发挥自己的推理能力，都不会走至最后一步。最终的线索联接、结果判断依旧需要狄公来完成。

《神探狄仁杰》剧照

或许正是因为助手有着“打辅助”和“当侦探”的双重任务，而狄仁杰又兼具“侦探”和“法官”的双重身份，使得狄公团队有着不同以往的搭档风格——助手弥补了狄公身上侦探感不足的问题，而狄公则完善了助手逻辑推演能力不足的设定，二者相辅相成，形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

当然，就破案过程而言，《紫云寺》一书还有诸多可圈可点之处。譬如，小说一上来便抛出了三起完全不相干的案件——曾三被杀案、库银失窃案与女子失踪案，无论是案件性质，还是事发时间，都很难看出关联。

然而作者却借由狄公及助手多线并进的调查过程，一步步地将其串联在了一起，并将那些看似无关的“群众演员”，也纷纷拉进了事件的漩涡之中。不得不说，高罗佩真是悄无声息地下了盘大棋。

狄公利用纸片进行首次推断的环节，则更是精彩绝伦。从整体上看，狄公与马荣、洪亮围坐在一起，一边翻开纸片上的人名一边进行推理的过程，颇有一种剧本杀的氛围感。而狄公根据不同的嫌疑人，给出了不同的案件说明，加之最终在紫云寺当着众人面抛出的终极解答，使得整个推理过程颇有多重解答的趣味。

值得一提的是，故事中还暗藏了一个身份诡计，不仅极难察觉，而且相当具有震撼力。就以上几点来看，《紫云寺》一书无疑是一本值得推荐的推理作品。

还原真实的中国社会

高罗佩《大唐狄公案》系列的风靡，为西方打开了一个了解古代中国的窗口，他借由自己的文字不仅纠正了西方人诸多误解，同时也扭转了他们眼中古代中国“落后”、“野蛮”的认知，这其中最为典型的便是传统中国的“一夫多妻制”和“纳妾文化”。

由于西方人受到自身文化宗教思想和家庭理念的影响，认为这一制度不仅应该受到道德上的谴责，同时也是落后和蛮荒的象征。而高罗佩却借由书中狄公家庭温馨的场景反驳了这一认知，在他看来，传统中国式婚姻有其存在的合理性，虽不值得推崇却应当给予理解的态度。

高罗佩与妻子水世芳

事实上，作者这种对文化差异的理解和包容，在很多方面都有所体现。譬如高罗佩对中国古代公案小说中常出现鬼神之力干预案情的桥段极为不满，但是他并不否认鬼神的存在，毕竟中国民间信仰体系多元而复杂，全盘否定超自然力量只会使小说中的中国不再完整。

因而在创作《大唐狄公案》系列时，他同样会运用这一元素来营造故事氛围和制造神秘感，甚至引出一些颇具哲思的桥段，《紫云寺》一书中的女巫塔拉和寺庙幽灵便是最典型的例子。只不过，他笔下的灵异事件最终都能被狄公给予科学合理的解答，使得鬼神之说自行消解。

关于中国推理的道路

事实上，高罗佩创作《狄公案》系列作品的初衷，除了迎合西方读者的喜好外，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自己的作品也能帮助中国读者“看到他们自己的古代犯罪小说中蕴含着大量可供发展为侦探小说和神秘故事的原始素材”、认识到“中土往时贤明县尹，虽未有指纹摄影以及其他新学之技，其访案之细，破案之神，却不亚于福尔摩斯也”。

记得前不久国内某推理小说比赛的评委发文抱怨，比赛的稿件中大量出现“私家侦探”这样的设定，而这完全不符合我国的实情。相比欧美推理以及日本推理的发展，中国推理小说确实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走，同时也不可避免地会经历一个模仿的时期，但是最终我们仍需探寻出一条本土化的道路。

刘德华扮演的狄仁杰

高罗佩无疑为我们指明了一条可行的道路，而在日本受到热捧的、由大陆作家陆秋槎创作的《元年春之祭》一书，无疑再度证明了这条路是可行的。

用最中国的方式走出一条全新的推理之路，这或许正是一种文化自信的体现。

彩蛋：狄仁杰小剧场

狄仁杰：元芳，高罗佩写的这本《大唐狄公案·紫云寺》你怎么看？

李元芳：大人，此书虽极其引人入胜，但我元芳居然从始至终不曾出场，其中定有蹊跷！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高罗佩：元芳是谁？我真心不认识……

相关荐读

《大唐狄公案·第三辑》

[荷兰]高罗佩 著

张凌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荷兰汉学家高罗佩重写初唐名臣狄仁杰传奇，兼具中国古典文学雅韵与西方侦探小说妙趣

★诙谐有趣的故事走向与紧凑精彩的推理并驾齐驱，聚焦各类案件、塑造纷繁群像，建构狄仁杰的神探世界

★全新无删减译本、高罗佩手绘插图、创作背景全解析，深度展现大唐盛世社会风貌

转编自【上海译文】

上观号作者：世纪阅读